公子别秀 > 皇爷他老房子着火了 > 1 第 1 章

1 第 1 章

    荷回此刻很是惶恐不安。

    因为就在片刻前,她忽然发现,在这艘黑漆漆的小舟上,除了她,还有另一个活物在。

    起先,她只以为是不小心钻进来的老鼠,于是解开荷包,拿出里头的药撒过去,刺鼻的雄黄味儿立即弥漫整个船舱,她自己先被呛得不行,捂着口鼻重新躲入角落。

    “鼠爷爷莫怪罪,我无意害你性命,你别过来,咱们自然相安无事。”

    船舱里一阵‘吱呀’轻响,却只是木头摇晃之声,并没预料中的鼠叫。

    荷回在家时,村里时常闹鼠患,因为对这些小玩意儿十分熟悉,被撒了雄黄的老鼠鲜少有不叫唤的,因此察觉到不对,随机后知后觉想起:

    这里是皇家西苑,怎么会有老鼠?

    老鼠还没冒头,猫儿房养的那些宫猫便一拥而上,将它们吞吃入腹。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对面的不是老鼠,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意识到对方是个自己不熟悉的不明生物,荷回即刻惊吓出一身冷汗。

    莫不是个鬼老爷吧!

    船舱里没有点灯,乌漆嘛黑,她本就有夜不能视物的毛病,这下更什么都瞧不着,加上对方一直不发出声响,整个船舱被一种可怕的寂静包围,荷回鬓边的冷汗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她这辈子除了踢过她那个便宜弟弟的屁.股,可一件坏事没做过,应当没道理被鬼盯上。

    恐惧让她不自觉想起从前读过的话本子里的鬼故事,里头鬼魂无一不是青面獠牙、形态骇人,一旦被缠上,轻则被吸成干尸,重则魂飞魄散,想到这里,一双腿肚子不由开始打冷颤,下意识就要掀开帘子逃命。

    然而在手抓住帘子的一瞬间,想到此时出去的后果,荷回又颤巍巍将手收了回来。

    她不能被抓住。

    她还要留在宫中,讨宁王欢心,当上宁王妃。

    即便他并不喜欢自己。

    就在她出神之时,猝然听闻船舱里响起一声微不可查的嗤笑,在这寂静的夜里,像是一声惊雷炸在荷回耳边。

    同她一起在船舱里的,是个人。

    一个男人。

    眼睛不能视物带来的,是耳朵也变得模糊,那人又站得远,她只能囫囵察觉到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泉撞石,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醇厚,带给人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是了,压迫感。

    荷回方才感受到的威压气息,并不是因为黑暗,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

    “锭子粉?”

    忽然,她听见男人再次开口。

    荷回此时脑袋还有些发懵,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你往我身上洒的东西。”

    荷回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点头:“嗯,我把你当成老鼠了。”

    她还是一贯不会说话,连表示歉意都不知如何开口,对方不知是不是生了气,不再吭声。

    可怕的寂静再次袭来,甚至比方才更叫人胆战心惊。

    对荷回来说,一个人,一个宫里的男人,甚至比老鼠和鬼魂还要可怕。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你是谁?”

    对方并不理会她。

    “内侍?还是锦衣卫?”除了宁王,荷回所接触过的宫里的男人也只有这两种身份。

    送她进宫的就是锦衣卫,那些人人高马大,穿着华丽,衣服上绣着许多她没见过的花纹,后来姚朱告诉她,那叫飞鱼服,等闲人是穿不了的。

    自进宫后,她便再不曾见过穿飞鱼服的人,大抵,他们只在外围,进不了内廷。

    而内侍,她倒是日日能见。

    这些人挨了一刀才得以进宫,声音相貌都同常人不一样,就比如宁王宫里的管事牌子冯清,同她爹一样五十几岁的年纪,却面庞白净,一点胡子不长。

    他们大多声音尖细,同眼前之人大不相同。

    对方身份的不确定叫荷回心中难安,她喃喃道:“不管你是谁,今日就当没见过我,成吗?”

    或许是她的声音显得太过可怜,对方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却并不曾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要躲人,就安静一些。”

    荷回侧耳半晌,这才听清他说了什么,张了张口,心头一阵讶然。

    这人好生厉害,竟能在瞧不见她的情况下,仅凭三言两语察觉到她如今的窘境。

    难怪爹说,宫里人都长着十双眼睛、二十只耳朵,是成了精的精怪,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察觉到对方应当不会对自己不利,荷回心下稍安,绷紧嘴巴,不再开口。

    在熟悉的寂静之后,一阵整齐且匆忙的脚步声很快隐隐从岸上传来,那是夜里巡逻的内侍。

    “您老莫不是白日吃多了酒,眼花看错了吧。”

    “休要满口胡诌!老子生就一双火眼金睛,怎么会看错,你就算不信我,难不成还不信王女史?她亲眼瞧见有人进了这园子,还能有假?”

    外头人的交谈声渐次传来,荷回愣愣听着,石墩一般,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双手无意识攥紧。

    外头那些人她并不认识,但听到他们提及‘王女史’三个字,却是怔了一怔。

    她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王女史’同自己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她想,大约只是同姓而已,毕竟,自己之所以迷路,就是为了帮王女史找她掉落的手镯。

    王女史说,那镯子是淑妃娘娘赏她的,丢了,她也就活不成了。

    事关人命,荷回不敢怠慢,忙不迭沿着宫墙找寻,可天色渐黑,别说镯子,便是宫墙的颜色,她都快瞧不见了。

    等荷回发现有人远远过来,嚷嚷着要拿人时,才发现不对。

    自己大抵犯了宫中什么忌讳,要被抓走下诏狱去了。

    下了诏狱,就决计做不成宁王妃。

    慌忙之下,见太液池边隐隐有艘小船,这才躲了进来。

    本以为那些人见不着人就走,谁知脚步声却越发近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帘子,将她提溜出去。

    电光火石间,小船却开始游动,顷刻间就远离岸边。

    荷回猝然抬头,黑漆漆的船舱内一同方才安静,竟叫她分不清究竟是小船当真在滑动,还是她在做梦。

    她呆呆坐在那儿,犹豫半晌,说:“你,你别划远了,我不大熟悉这里的路。”

    划太远,她回不去可怎么好?

    那人似乎顿了顿,随即船只缓缓停下。

    荷回很疑惑,明明自己压根瞧不见,可还是清楚察觉到他在看她。

    像在观察一只小兽,带着探究与玩味。

    那些宫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艘小船,喊他们回去。

    荷回咬了下唇,睁着一双大眼睛朝男人所在的方向望去,一片漆黑之中,她声音微颤,“我方才说错了,您划吧,我给您钱,别把我交出去。”

    手往荷包里一模,却是空的。

    她忘了,从家里带的几块碎银子早没了。

    荷回有些尴尬,“我,我下回一定给您。”问他身份,“您怎么称呼,在何处当值,我好过去找您。”

    船舱里一片静谧,对方并不吭声。

    荷回简直要哭,连连保证,“我说的是实话,您别不信我。”

    “回哪儿?”好半晌,他终于问。

    荷回心头一松,忙道:“寿明殿。”

    对方没再多问。

    船只再次动起来,在太液池里飘动,远处琼华岛上的戏还在唱,婉转婀娜,悠扬清丽。锣鼓敲下,伶人开嗓,故事动人心魄,只听人唱:①

    “晚来乘兴,一襟爽气酒初醒。松开了龙袍罗扣,偏斜了凤带红鞓......”

    “是太真娘娘在长生殿乞巧排宴哩。”

    “多咱是胭娇簇拥,粉黛施呈。”

    荷回抱膝蜷缩在角落,并不知道这是在唱什么,只觉这几句唱腔似有魔力似的,深深勾着她,不由听得入迷,等回过神来,船已经停靠在岸。

    掀开帘子,几盏熟悉的宫灯静静耸立在宫墙下,明灭不定,偶尔有宫人走过,行色匆匆。

    这个人,当真把她送到寿明殿外头来了。

    “还不走?”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在夜里听不清晰。

    这是遇上好人了,荷回感激不尽,再次询问他姓名。

    “定要知道?”

    荷回点头,“说好了要给您钱的。”

    对方似乎被她逗笑了,浅浅的笑声在夜里回荡着,羽毛似的,挠得荷回耳朵痒。

    “下回吧。”他说,“等下回见面,我再告诉你。”

    荷回想,他大抵是个专门在船上当值的,要找他不难,因此点了头,“好。”

    掀了帘子,想了想,还是回头再次保证:“我真的会把钱给您的。”

    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见,船只缓缓开始掉头。

    荷回心中一急,跳上岸去,映着微弱的烛光,身影飞快消失在宫墙拐角。

    一炷香后,小船再次停在万寿宫前。

    等船舱里再度安静下来,甲板上方响起动静,却原来这里还站着个人。

    此人个头不高,身形微微佝偻,掀帘进船舱,映着月色,摸出紫檀木柜中的火刀,将烛火点燃,随即小心在烛台外头罩上一层清亮透明的琉璃罩。

    霎时,船舱内亮如白昼,烛光照在床舱里闭目养神的男人锋利英挺的鼻梁上,落在一大片阴影。

    “主子。”

    男人缓缓睁开双眼,瞳孔里藏着黑,冰凌凌的,叫人不敢直视。

    岸上,数十人浩浩荡荡停在池边,眼睛死死盯着随水波轻晃的小船,蓄势待发。

    “姑娘,您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奴婢劝您,还是自己出来的好,别到时候咱们把您请出来,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为首的长随李明福提着嗓子,双手拢在袖中,一副悠哉劝导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小船并没有动静。

    李明福蹙了眉。

    这位沈大姑娘是出了名的无知木讷,莫不是在里头被吓傻了?

    他又开口提醒一句。

    还是没有动静。

    李明福的耐心彻底被耗尽,朝身后抬了抬手,“姑娘,得罪了。”

    小火者跳上船,一把掀开帘子,然而不知瞧见了什么,竟被吓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到太液池里去。

    李明福狠狠踢那小火者一脚,啐道:“不中用的东西,里头有鬼啊,吓成这样!”

    说着上前,就要亲自将里头人叉出来,然而等瞧见船舱内的那道身影,霎时脸色煞白,只觉得天塌地陷,‘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皇......皇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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