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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破局

    萧豫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谢无猗,转而问缇舟:“如何?大宗伯不为朕解惑,难道是国运不顺?”

    缇舟向前走了几步,双手交叉行礼,却并不答话。

    他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萧豫知道若不让他说明白,来日指不定会闹出多少风波呢。邓易虎视眈眈,谷赫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话直说吧,朕不会怪罪。”

    “是。”缇舟战战兢兢地回答,“国运恐有波折,请陛下容外臣详解。”

    他走到金台边,指着木与火两张神牌道:“司巫大人代问国运,这两张便代表影响国运的缘由。陛下请看木位,近期朝中应该发生过变故,有人在行欺瞒之举,便如此人怀抱利剑,却欺骗了昔日的同伴,导致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

    谢无猗屏住呼吸,这不就是在说萧豫与萧婺的皇位之争吗?

    纪离珠会这么没脑子,上来就和萧豫对着干?

    她看向土位神牌上刺眼的金色棺木,明明是随机抽牌,星望尘怎么偏偏抽到了这张呢?

    缇舟接着解释道:“再看火位,火属南方,预示大俞南方境内将有异动。火势渐起,塔中的人不得已跳塔保命,却依然逃不脱摔死的命运,这……实属不祥之兆。”

    一时间,满殿哗然。

    谁都没想到缇舟会把凶兆说得如此直白,卢太后更是直接看向谢无猗。同样是火,同样是坠楼,很明显,她也想到了叶娘纵身跳下沈烟亭的那一幕。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谢无猗不动如山,眼中盛着风烟俱净的湖泊。

    站在金台旁的星望尘冷然开口:“凭一张小小的签牌就敢断言大俞灾劫,大宗伯耸人听闻了。”

    “请听外臣说完。”缇舟盯着土位神牌上浑身金色的死者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此人死因有异,这是动摇国运最根本的原因,或许上一张牌指示的异动也与它有关。”

    谢无猗冷冷抬起眼睛,她知道缇舟今天所有的表演都是为了这张牌。

    缇舟朝星望尘躬身示意,“请司巫大人再选一张牌明示眼下的困局。”

    星望尘薄唇轻抿,似有些犹豫。良久,他闭目屏息,从余下的阿特罗牌中抽出一张交给缇舟。在这张倒悬的神牌中,一位华服彩冠的神女左手拿秤右手持剑,端坐于高台之上。

    缇舟颇为沉痛地摇了摇头。

    “正邪易位,主知法犯法,掌权不公啊。”缇舟再次转向萧豫,“外臣斗胆一问,最近大俞是否出现过数起与金色和死亡相关的悬而未决的案件?”

    此言一出,萧豫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缇舟叹了口气,又指着金位道:“金为解决之道,而神牌却同样上下颠倒,说明有人只想维持表面和睦而不愿调查。结合土位死去的士卒,请恕外臣直言,必须说出实情才能解厄运,否则必致旧怨堆积,士卒的同伴群情激奋,再也无法挽回。”

    谢无猗勾唇冷笑。

    呵,金色,死亡,你不如直接说出烁金蛊。

    回想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抛开褚瀚坠桥和武帝驾崩不算,先是京兆尹府接到三宗烁金蛊中毒案,这些案子最终都被萧惟揽到刑部按下了;紧接着就是淑太妃被叶娘下毒当众发病,谢无猗与叶娘对峙时叶娘放火,坠亭而亡。

    烁金蛊就是纪离珠手中的线,串起民间和皇宫两颗珠子,被缇舟以占卜之名一语道破。

    他很可能在金台上做了手脚,无论星望尘抽哪张牌,呈现出来的都是这个结果。

    大鄢、大凉与四大藩属国使节皆在,烁金蛊瞒不住了。

    萧豫偏过头,看见萧惟满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裴卿,”萧豫点了裴士诚,“你是刑部侍郎,你来回大宗伯的话吧。”

    裴士诚应声出列。他生性耿直,便把耿氏杀人、闻逸之死连同叶娘坠楼的情况简单说了两句,几人死后的表现确实与缇舟描述的相似。

    这下满殿宾客都明白了,原来是刑部隐瞒了重要案情,致使国运受阻。联想到缇舟方才所有的解释,一时间,众人落在萧惟身上的眼神也变了。

    今日之后,被萧惟和谢无猗按下不表的烁金蛊注定要引起恐慌。届时,必会有人把这把火烧到萧豫身上,说他偏袒兄弟,不顾百姓,这才导致上天震怒,将在“南方高塔”降下惩罚。

    缇舟是纪离珠的后招,没想到他们竟用烁金蛊把萧惟与萧豫绑在一起,编出厄运之说。谢无猗盯着熊熊燃烧的高塔,若有所思。

    在西洋人眼中,高塔确实不是一张吉利的神牌,若真是“左右都是死”的寓意,那就不太好办了。

    始终未发一言的萧筠忍不住瞪了裴士诚一眼,仿佛是责怪他回话不挑场合,在他国使节面前自揭短处。

    “母后刚才说今日宾主尽欢,谷赫也是来恭贺陛下登基的。”萧筠走到缇舟身边,不疾不徐地问道,“敢问大宗伯,你所说的‘解厄运’是打算让陛下杀了隐瞒案情的官员吗?”

    裴士诚和萧筠都没点明萧惟刑部尚书的身份,也是给皇室留颜面。然而萧筠毕竟久经沙场,现在又手握重兵,单是站在那就让人不寒而栗。她这一问,殿中众人反倒不敢看萧惟了。

    “岂敢岂敢。”缇舟额上渗出汗水,忙对萧筠行礼,“长公主请看代表水的最终结果,有人把别人当傻子愚弄,如今这局势就如同在悬崖边跳舞,若不下决心退一步,恐怕就真成死局了。”

    是要萧豫下决心杀了萧惟,还是颁布一道罪己诏,又或是直接退位?

    叮——

    悬在萧筠腰间的玉佩响了一声,她的目光变得格外寒凉。

    “大宗伯的话我不以为然。”

    谢无猗忽然翻出苍烟站起。她动作太快,萧惟没来得及拉住她,自己还差点摔了个趔趄。谢无猗没有理会窘迫的萧惟,手拈蝴蝶径直上前,对萧豫说道:

    “请陛下准许我来解一解这个‘死局’。”

    再不站出来,今日这个局就没人能破了。

    巫女可以仰面视君,可以不称臣称妾,谢无猗举起苍烟,正是以巫女身份示人。萧豫点了点头,“巫女请。”

    谢无猗一步一步走下殿,信奉巫堇的大俞及藩属国众臣纷纷朝她拜下。谢无猗不觉冷笑,缇江的得意弟子还能被所谓的西洋秘术困住?

    她停住脚步,先与萧筠和星望尘见礼,而后才看向缇舟。一个其貌不扬背景空白的人,竟然敢在三国宫宴上挑衅。今日就算不为“有碍国运”的萧惟,敢在谢无猗面前谈死局,那她就让他知道大俞的土地上到底谁说了算。

    缇舟看着谢无猗的目光似笑非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谢无猗手指一抖收起苍烟,负手踱到木位神牌前,“按大宗伯的规矩,就从这张说起吧。大宗伯解为欺瞒,我却觉得毫无意义的争执更合适。这次后面的人是输了,抱着宝剑的人就能一直赢吗?天下贵在和平,若依大宗伯所言,这是影响国运的缘由,那我认为争执便是祸起。”

    缇舟眉目柔和,对谢无猗亲切一笑:“巫女大人高见。”

    谢无猗看了眼萧惟的神色,发现他正瞟向长彦,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自然,大俞与在座诸位都有过摩擦,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会鼎之盟就是雨过天晴。大宗伯,我说得对吗?”

    她说得笃定,缇舟也没有反驳。

    “再说火位——”

    说到此处,谢无猗忽然顿住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缇舟说的“南方高塔”是个实指,可大俞不兴造塔,这里的南方具体指哪个地方呢?

    谢无猗定了定神,不管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座塔,今天她必须把故事圆过去。

    “的确,它可能意味着南方高塔将有异动,但巫堇却说未必是凶。”谢无猗实在没有头绪,只好搬出巫堇来堵缇舟的嘴,“高塔被烧让人心惊,倒塌覆灭也是事实。可我们不知道塔下的情况,死亡还是逃生怕也两说,万一下面就是河流湖泊呢?”

    缇舟饶有兴味地盯着谢无猗,神情中闪过一抹了然。

    “至于土位这两张牌,泽阳近几个月的确有怪病,但掌权不公的解释我不能苟同。”

    谢无猗狠狠剜了裴士诚一眼,要不是他把烁金蛊的内情抖出来,她哪还需要这么费劲地改写这个“死局”?

    ——原本土位上那张金色神牌就是代表死亡。

    “代表公正的剑与秤都未离手,就说明虽有怪病,御医们已经在研究治疗之法,只是还需要时间而已。况且那名士卒还没进棺材,大宗伯怎么确定他一定是死了呢?”谢无猗轻轻一笑,“于国运而言,现在的大俞最需要像他一样休养生息,但即便如此,他的宝剑仍在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俞、鄢、凉三国国力相当,没有绝对的强者。既然要说国运,那就把这滩水搅浑,谁都别想跑。谢无猗也是在暗示殿中使节如今的和平来之不易,要是他们敢拿今日的事做文章,大俞也不惧再战。

    “但巫女大人不能忽略一点,棺材是存在的,天意不可逆。”

    谢无猗没理会缇舟,继续慷慨而谈,“当然如大宗伯所说,凡事都要面对实情,敢舍颜面才是大勇。便如金位的人抛弃金樽玉盏,孤身直面山中的危险,我大俞正是内有股肱之臣,外有骁勇名将才有了今天,相信谷赫国中也是一样吧?”

    萧筠只用一年多的时间就收谷赫为臣属,谷赫上下何谈能臣良将?此话一出,谷赫国主和缇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然而缇舟很快重新换上笑容,连声称是。

    听到这里,萧惟终于单手支住下颌,美滋滋地抿了一口酒。

    不愧是巫女,这样的小猗真是光彩照人,一举一动都让人目眩神迷。

    “最后是大宗伯所说的‘死局’。”

    明亮的烛火下,谢无猗看向殿外,轻握了握华服衣袖中僵冷的左手,耳边响起缇江的教导——

    当世人见他人悟道,他所见就是愚人;而凡人面对智者,他所见也是愚人。

    小蔚,悟不见空,你可以解阿特罗牌,但不必执着于它。

    ……

    “既然画中人还未失足,命丧悬崖还是重获新生,一切都尚未可知。”谢无猗沉静地开口,“在我看来,愚人是天部之首,代表全新的开始。现在陛下登基,四海安定,正是国运昌隆之象。”

    谢无猗暗暗舒了口气,若按烁金蛊来解,缇舟这套牌是个相当完整的故事。把话题引到三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改死局为绝处逢生已是她的极限了。

    缇舟似被谢无猗说服,不住地点头,“巫女大人学识渊博,不光通达巫堇,连西洋秘术也如数家珍,外臣望尘莫及。”

    萧惟望向二人的眼神略显幽晦。虽然谢无猗过了这一关,破除了所谓的“厄运”,但她还是中计了。

    “愚人是天部之首”,她对阿特罗了解得太多了。

    萧惟借喝酒之机偷看了萧豫一眼,他这位心思难测的五哥会怀疑谢无猗勾结外臣,行西洋秘术操控人心吗?

    “陛下,阿特罗也是天道的一种,凡人应心怀敬畏,顺天道且省且行。”谢无猗拈起苍烟,对萧豫屈膝行了一礼,“我想大宗伯代表谷赫送给大俞的贺礼便是如此吧?”

    星望尘从谢无猗的解说中缓过神来,他淡漠地扫了她一眼,目中波光微动,“巫女所言甚是,大俞有巫堇护佑,有陛下英明,自有兴盛之道。”

    “巫女与司巫所言甚得朕心。”萧豫满意地点头,不再计较缇舟的无礼,“诸位归座吧,谷赫的心意朕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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