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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坐失良机

    李治的确怕了。

    谁能料到那个一贯软弱的太子哥哥这一次居然这么硬气,叫嚣着宁肯不要这储君之位,亦要与关陇门阀玉石俱焚?

    别小看这番狠话,再是不受待见的太子,那也是太子。

    身为大唐帝国的储君,其权威本身就来自于帝国之威严,若是一个太子别关陇门阀逼得不得不赤膊上阵,甚至说出不惜“玉石俱焚”这样的话,可见会造成怎么样的轰动。

    堂堂太子,亦要被关陇门阀恣意欺凌、毫无尊严了么?

    关陇门阀难道已然凌驾于太子之上,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连太子都不能对其约束、惩戒,那么大唐到底是李唐之大唐,还是关陇之大唐?

    其中诸方利益之牵扯,简直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要当真有那么一天李承乾不管不顾的亲自上书弹劾关陇门阀,此事便再也难以收场,无论父皇如何忌惮朝局之动荡,也势必要对关陇门阀下狠手——维护太子的威严,便是维护帝国的威严,更是维护父皇自己的威严!

    皇权之下,焉能任由臣子拿捏欺凌?

    等到父皇展开对关陇门阀的凌厉手段,与关陇门阀牵扯颇深、利益纠缠的晋王殿下自然难以逃脱。

    他与关陇本为一体,关陇将所有的筹码都押注在他的身上,父皇只要多关陇开刀便会掘断他所有的根基,没有了关陇之拥戴,他又拿什么去何太子争夺储位?

    萧瑀盯着李治脸上的神情变化,心中愈发有底,放下茶杯谏言道:“殿下,此案之影响,已然涉及朝政的方方面面,若是不能妥善处置,有可能引发极为恶劣之后果,到时候谁也无法掌控局势究竟会发展至何等糜烂之境地……若是局势当真到了那般,非但太子之储位难保,便是殿下亦要遭受天下之诘难。”

    最后这一句,简直就是直言告诉李治,别以为太子被废,你的储君之位就稳了!

    别说这件事完全与你无关,即便当真与你无关,可是有谁会信呢?

    关陇门阀乃是你坚定的支持者,如今关陇门阀闯下这等大祸,会有无数的指责落在你的头上,很难自证清白。

    事实上,又怎么可能清白呢?

    待到太子因为此事被废黜储君之位,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制定这番计策逼得太子与关陇门阀赤膊相对,玉石俱焚。

    到那个时候,就算陛下有意立你为储君,可以想见朝野上下、京师内外将会有多少人反对你这个“阴谋上位”者。

    况且,陛下也未必就会顺理成章的将你立为储君!

    毕竟在陛下心中,一应皇子之间最紧要的还是要“兄友弟恭”“友爱互助”,若是陛下认定太子被废乃是出自于你的谋划,他还会一如以往的宠爱你,甚至将储君之位交予你么?

    李治大汗淋漓。

    他固然是个聪明人,然则缺乏政治斗争之经验,有些时候难免不能深入肌理的去剖析一件事,见解流于表面,不够深刻。

    萧瑀之言,却好似在他耳畔敲响了警钟,让他从幸灾乐祸与沾沾自喜的憧憬之中陡然醒来!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却不能不顾及父皇会怎么想。

    正如萧瑀所言,关陇门阀坐下这等恶事,他这个晋王又岂能完全脱清干系?尤其是一旦太子因为与关陇门阀赤膊对阵导致朝局震动天下动荡进而储位被废,谁都相信是他这个“既得利益者”在幕后操纵一切。

    以父皇对诸子之间感情之重视,还会将储位将给他这个“阴谋陷害大臣,设计废黜太子”的儿子么?

    堂中一时间静谧非常,落针可闻。

    良久,李治才吁出一口气,缓缓道:“太子刚烈,实乃帝国之福,本王甚为敬佩,但凡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愿意效劳。只不过本王虽然与关陇颇为亲近,却也不能干涉其意志,使其言听计从。本王会写信给赵国公,恳请赵国公约束族人,压制关陇各家门阀,保证帝国之稳定……只是长安距离辽东远隔万里,信笺来去需要时日,还请宋国公从中转圜,安抚太子,勿要急于一时。”

    他算是看明白了,想要坐山观虎斗然后渔翁得利是肯定不行了,一旦太子下定决心,那并非与关陇玉石俱焚,而是与他李治两败俱伤,或许从此之后储位就彻底远离他们两个!

    魏王早已明确表态不会竞逐储位,自己与太子再远离这个位置,那么将来很有可能皇位便落在其他兄弟手上……

    将来的皇帝不是文德皇后嫡子,这怎么行?

    肉烂了也得留在锅里,这皇位只能在文德皇后嫡子之间流传,若是导致皇位最终被其余兄弟得去,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于九泉之下面见母亲文德皇后?

    萧瑀甚为欣慰:“殿下心怀社稷、果敢英明,老臣甚为敬佩。殿下放心,老臣定会劝阻太子勿要冲动行事,只不过还请殿下向赵国公言明此事之严重后果,请他约束关陇各家,尽快做出决断。”

    什么决断?

    自然是抛出几个替死鬼认下“通敌叛国”“谋害袍泽”之大罪,只要给太子、给天下一个交待,朝局就还能保持稳定。

    李治颔首,倒也爽快:“本王晓得了,宋国公但请放心便是。”

    ……

    待到萧瑀离去,李治一个人坐在堂中,有些颓然。

    原本他以为且放任太子与关陇门阀争斗,他自可稳坐钓鱼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到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太子的储君之位自然岌岌可危,自己的胜算便又增添几分。

    然则萧瑀的一番话却将他的美梦陡然敲碎。

    当然,萧瑀绝非好心前来提醒,而是担忧太子当真不管不顾的与关陇门阀下场搏斗导致储位被废,希望他能够让关陇门阀老老实实的认罪,消弭这一次的轩然大波……

    但是说到底,萧瑀的提醒很是及时。

    只要想想父皇得知自己以“通敌叛国”“谋害房俊”这等手段逼得太子不顾朝局天下之稳定而与关陇门阀赤膊相斗,惹得天怒人怨、江山板荡而被废黜储君之位时会是如何伤心,他便一阵阵后怕。

    若非担忧太子被废黜之后不得善终,父皇老早就将储君之位交给自己了。

    父皇可以容忍任何事,却绝对不能容忍他以这种手段去争夺储君之位,将手足之情弃之不顾……

    坐了好一会儿,李治方才回到书房,执笔写就两封书信,封好之后命内侍快马加鞭送抵辽东,一封交给父皇,一封交给长孙无忌。

    待到内侍领命离去,李治揉了揉脸,失望的叹息一声。

    本以为是天赐良机,却险些将自己也给陷进去,反过来自己害得帮助太子逼迫关陇门阀赶紧认罪……

    实在是令人郁闷。

    喝了口茶水,李治又叫进来一个内侍,吩咐道:“备好热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喏!”

    内侍连忙去准备。

    李治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衫,瞅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白皙、相貌俊朗,一袭锦袍丰神如玉,腰带下缀着一块羊脂白玉,整个人潇洒英俊,英姿勃勃,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出了后堂,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在十几二十个禁卫簇拥之下出了王府大门,径直沿着朱雀大街向南出了春明门,直抵房家湾码头。

    这些时日一来,他时不时的便到这边转一转。溜达散心固然有之,但更多还是憧憬着能够见到那一抹偶尔出现在码头的靓丽身影。

    碍于对方之身份,非分之想他是断然不敢有的,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单纯的欣赏美人,又不曾唐突失礼,这个谁也管不着吧?

    好巧不巧,今日刚刚抵达马头的仓库前,马车沿着满是积雪的道路缓缓前行,便见到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在十余名劲装家将的簇拥下来到街边一处商铺。

    那四轮马车停下,一条身着淡粉色衣裙、头戴轻纱的窈窕身影在侍女服侍之下从马车上下来。

    步履款款,身姿绰约。

    李治心中一热,正想着是否要上前打个招呼,道一声“好巧”,便陡然见到一伙骑士自长街的另一头呼啸而至,卷起漫天雪沫,停在那四轮马车周围,团团围住。

    马车旁随行的家将登时吓了一跳,纷纷呼喝着围拢在马车周围,将那粉衣女子护在当中,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伙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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