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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零九章 峰回路转

    杀俘之事被刘洎咬住不放,周道务难免心虚,又惊又怒。

    李承乾便有些为难,杀俘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以往或许不值一提,但东征大军倾举国之力却未竟全功,父皇甚至在军中坠马、生死不知,许多人都要为此担责,这个时候找一个替死鬼自然是当务之急。

    恰好杀俘之事曝出,所以“有伤天和”“上苍震怒”之类的谣言甚嚣尘上,若说背后没有各方势力推波助澜,李承乾是断然不信的。这些人想将周道务推出去,将所有罪名都推在他身上,然后一棒子敲死……

    按理说,身为太子应该顺水推舟、作壁上观,因为东征之战铩羽而归不仅朝中各方势力要为此担责,即便李二陛下也需要一个借口丢掉“指挥不力”“好大喜功”的骂名,周道务实在是完美的甩锅人选,甚至若此刻李二陛下坐在这太极宫里,周道务已经被禁军收押,然后“百骑司”将其以往种种全部抠出来,稍有不法之事便上纲上线,做成铁案、明正典刑。

    但李承乾不是李二陛下,他做不到那般心狠手辣,所以此刻见刘洎咄咄逼人、萧瑀乐见其成,只能求助房俊。

    他看房俊一眼,恰好房俊也向他看来,两人四目相对。

    房俊立马明白李承乾的意思,遂干咳一声,缓缓道:“刘侍中如今已非御史中丞,更非卫尉寺长官,军中将领犯错与否只怕还轮不到你指指点点吧?手伸得这么长,真以为大唐军方无人否?”

    他一开口,刘洎与周道务尽皆一愣。

    刘洎认为房俊与周道务素有嫌隙,如此剪除政敌的机会放在眼前,岂能错过?不仅消除政敌,且能顺势将周道务麾下军队予以收编,实力大增。更有甚者,他甚至想到一旦周道务被明正典刑,临川公主九成了寡妇……坏人他刘洎做了,给各方势力寻到替死鬼,也得了好处,房俊则尽可施展手段将临川公主拿下,毕竟其“好公主”之癖好天下皆知……各取所取,两全其美,怎么反倒替周道务脱罪?

    没道理啊……

    周道务则感激涕零,他一直认为最应该对他落井下石、狠狠揪住不放的便是房俊,结果此刻发难的是刘洎,反倒是房俊给他解围……

    看来还是自己浅薄、狭隘了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房俊固然嚣张跋扈,却是个有心胸气度的,堪称以德报怨。若自己此次能够脱罪,定当让自家临川公主……离这厮远远的!

    妇道人家见识短,万一对房俊心忖感激,导致被房俊有机可乘、趁虚而入,那自己还不如现在死了的干净。

    刘洎见到太子并无表示,禁不住蹙眉,沉声道:“越国公误会了,非是本官插手军务,实在是杀俘一事干系重大、影响深远,恐日后朝臣不满、民怨沸腾,本官乃殿下之臣,自当为殿下排忧解难,不能坐视隐患滋生而无动于衷。”

    他没说什么“国法难容”之类的空话,杀俘不祥人人皆知,但国法、军纪之中对此却并无严厉之惩戒,而是暗示周道务已经犯了众怒,决定他的命运的是朝中各方势力的态度,若不将其绳之以法,会给太子带来极大的麻烦。

    房俊听得出刘洎的暗示与警告,却不愿纠缠,敲了敲面前的案几,不悦道:“刘侍中乃帝国宰辅,又是御史出身,自当谨言慎行、遵循法度,你口中所谓‘杀俘’一事,不过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敢问可有真凭实据?”

    刘洎沉着脸,忍着怒气:“本官尚无凭据,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需三法司介入此案,真伪黑白自见分晓,谁也别想一手遮天、颠倒黑白!”

    房俊便不再理会刘洎,转头对李承乾道:“殿下明鉴,所谓‘杀俘’只在坊市之间流传,并无凭据,焉能以流言而治罪军中大将,贸然让三法司介入?若开此例,必导致奸佞当道、法纪废弛!不如命周道务暂居长安、限制出城,而后令‘百骑司’奔赴辽东,搜寻‘杀俘’之证据,若查无实证,自当还周道务清白,对造谣者予以严惩,若当真有‘杀俘’之证据,亦可将其就地抓捕下狱,自有律法惩处!”

    眼下“百骑司”已经在李君羡率领之下彻底投靠太子,只需令“百骑司”搜索“杀俘”之证据,便一切尽在太子掌握之中。想让周道务死,纵然他不曾“杀俘”,亦可轻松炮制出无数证据,做成铁案;反之,若想保住周道务,也可沿途奔赴辽东将有可能存在的证据销毁,辽东人烟稀少、地广人稀,销毁证据轻而易举,不会为外人察觉。

    主动权掌握在太子手中即可,周道务之生死由太子决断,房俊自己不愿掺合,虽然与周道务之间只是意气之争,尚未到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但此次周道务已成众矢之的,若他自己强势将其保下,恐激怒各方,得不偿失。

    然而他这有些不负责任的搪塞之语出口,在座诸人除了萧瑀依旧老神在在之外,皆吃了一惊。

    刘洎捋着胡须微微颔首:要说坏,还是房二这厮坏啊,自己简直太纯洁了!强势推动三法司介入固然可以收集证据将杀俘之事做成铁案,但却难以摆脱“栽赃构陷”之嫌疑,毕竟由周道务承担东征不利之罪责的受益者太多,即便是三法司当中也大有人在,聪明人都能看出周道务是给大家“顶雷”,即便此案干干净净、真真切切,又有几人相信?

    后患太大。

    但若按照房俊所言,先将周道务软禁使其没机会毁灭证据,然后直去辽东将无论是否存在的证据一一收集,届时证据确凿。即便是太子也抵不住朝野攻讦、舆情汹汹,此案铁得不能再铁,周道务永无翻身之日。

    周道务怒目而视:老子就知道这厮不是个好东西!亏得自己刚才还心生感激,认为他是一个胸襟宽阔的君子,真是有眼无珠啊!

    这哪是为我脱罪?按照刘洎之言,并无实证之下将自己收监,事情可能还有几分回圜之余地,可房俊这么做分明是将此案钉死,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太阴险了!

    太子则不以为然:如此一来此案便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紧紧攥住周道务的把柄,便能令其一心依附东宫,不敢有背叛之意,否则若是吃里扒外,顷刻间便能令其锒铛入狱、身败名裂……

    办事还得是房二稳妥啊,不愧为孤之肱骨!

    房俊哪里知道个人孬种转着什么样的念头?他只是简单的不愿多掺合此事而已。

    见刘洎未再表示反对,遂看向周道务,问道:“周都督总不能一个俘虏都没有押送回来吧?”

    周道务心中大骂阴险小人,却也不敢翻脸,毕竟眼下还有几分转圜之余地,万一将其激怒,谏言太子立即搜寻证据,那就完蛋大吉。

    只得闷声答道:“尚余七千余人,不过其中也有不少身患冻疮,需要调理医治,此刻正在潼关之外驻扎,随时等候朝廷处置。”

    说是七千,但肯定是没有的,他嫌弃俘虏又是身患冻疮又是耗费米粮药物,一拨一拨的杀得七七八八,只余下最为精壮的带回来,节省下来的米粮药物都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贩卖干净,钱财落袋……

    刘洎啧啧嘴,摇头叹气:“数万精壮俘虏,一个冬天便被周都督杀得只剩下几千,此等凶残暴虐之处,当真古今罕有、骇人听闻!殿下,微臣建议还是启动三法司介入此案吧,否则一旦传扬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恐有损殿下威望。”

    周道务阴着脸,不敢说话,既然自己所犯之事已经彻底移交至太子手上,又何必与刘洎这个奸贼聒噪,徒惹事端?

    就当这厮在放屁,臭不可闻……

    李承乾瞅了一眼一直默默喝茶一声不吭的萧瑀,也不理会。

    房俊先是对刘洎道:“眼下长安内外百废待兴,正是刘侍中精励图治、报效君王之时,何必这般喋喋不休、夹杂不清?此事交由‘百骑司’处置,您还是别插手了,免得被外界怀疑您试图插手军务,凭空惹出麻烦来。”

    刘洎哼了一声,不言语。

    如今房俊无论权势、功勋、地位皆在他之上,即便他乃当朝宰辅也不敢压着房俊一头,如果当真将这个棒槌惹怒了,怂恿军方表达不满,自己的确是不好下台。

    敲打了刘洎一句,房俊对周道务道:“还请周都督签署军令,将那些俘虏移交给京兆府监管。如今京兆府除去修缮城中各处损毁,尚要阻止民夫疏浚河道、加固河堤,人手捉襟见肘,这些俘虏正好物尽其用,免得咱们自己徭役过重,影响民生。”

    他用了一句“物尽其用”,可见也并未将高句丽俘虏当人看,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未曾沐浴华夏文化的蛮胡骨子里桀骜难驯、背信弃义,与野兽无异,若是强行将其入籍大唐,反受其害。

    就好似后世某些地方为了所谓的政绩将黑兄弟的地位一再拔高,许以种种匪夷所思之特权,实则那帮家伙除去增添社会负担、扰乱社会治安、败坏社会风气之外,一无是处。

    往往当意识到这一点,却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必对其过于体恤怜悯,他们也不懂这些,什么道德礼仪涌泉相报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值一哂,只要将其当作消耗品能够创造出相应价值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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